百花齐放网 | 沈启林：我的小学四年级班主任老师

学林斋茶话：讲家乡故事·品五常精神

我的小学四年级班主任老师

  1985年，我曾写过以《复学》为题目的文章，已编入《秋山拾叶》书中，回忆了小学四年级辍学的事，是因为班主任老师反复耐心劝导多次家访，好在我没有在小学四年级辍学。写这篇回忆文稿的时候，我在山村小学当民办老师，当时也不知道老师在哪里，只是把童年的记忆注入笔端，作为一种思念吧。没成想，我与这位老师相见，是在分别四十五年以后。

  光阴似箭，岁月无情，想不到时光竟然把我们分隔了那么久。人海茫茫，相遇有期。想不到历史又是时那么有趣，还能给人们不期而遇机会。再一次与老师偶遇，一次在回家的公交车上，险些成了终生的遗憾。按着我的习惯，出门坐公交，回家徒步走，可是那天突然就想坐车。在二商店上公交车，也是乘车人最多的地方，在这县城来说，这里相当于北京的天安门前的东单大街。当时还是有人售票，乘客都在前门上下。我上车时，车上站满了人，门口更有些拥挤，我侧身向后挪动，与一位捧着一盒塑料花的长者对面而过，在目光相对的片刻之间，总觉得似乎见过，却又似不曾相认。随着乘客下车上车的流动，我俩在过道的两侧斜对着都有了座位，在过道乘客移动的人缝间，偶尔能看到她的侧影，但也想不起来她是谁，也不好从过道挤过去问人家。

  我还在思索着，车停了，听到有人说：“借光，我下车。”这个声音，还有“借光”这个多年没有听到的老家的方言，立刻想到这位是不是我的老师呢？车开了，从车窗看去是在实验二小东侧。我还在沉思中，终点站到了。我下车后心里满疑惑，很后悔在车上为没问一问！

  后来，跟我的好友说过这件事情，他也责备我，更说了一句让我心冷的话：萍水相逢，那你也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。事情往往就是这样，机不可失，失不再来。我说，她拿一盒花，可能是住在附住。朋友说，那不一定，可能是给孩子或别人送的。要是住在外地，说不定多长时间回来一次，再就很难遇上了。 

  人生常有些遗憾的事，后悔也是没用的。我想：如果老师住在二小学附近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遇到，不管是临时探亲还是常驻，政府广场是人们喜欢散步的地方，在这里相见的概率较多。于是我便留心观察（其实，平时我走路时，只注意高空看物，脚下看路，过道看车，从不看行人）。

  从那次以后，忘记了过了多长时间，至少是一年以后，一天傍晚，我散步在小区门口，看见从政府门前的小广场走过来一位身穿运动服的女士，虽然脚步有些缓慢，回放记忆中的身影，好像她就是我的老师。驻足观察：从走路的姿态上，还能看从前的风姿，直到看清面部轮廓，认定这就是我的老师，便迎上前去……

  终于又见面了，又是在夕阳下，不过是换了时空。当年老师找我复学，是在乡村土路的村头，在脑海中印下了她的身影；今天是在县城市府大院的楼区门口，我真不敢想象，如果没有当年的复学，人生中是否能有今天的相遇……

  老师留给我的记忆都刻进了童年岁月的年轮。

  1963年下半年，我们上四年级时，正是学习雷锋的年代。双周一次的班会、队会，都有新鲜的内容。热爱集体、关心班级、拾金不昧、热爱劳动、缅怀先烈都是班会队会的主题，《学习雷锋好榜样》《谁不说俺家乡好》《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》，这些歌曲都是那时候学会的。六一儿童节更是我们期盼的大事，老师把这些活动都注入了一种精神动力，成了融入我们周身的血液，头脑中的灵魂。

  班级的桌子椅子坏了，有人偷偷地去修好；教鞭用坏了，有人悄悄地拿来一把；扫雪的扫把，推雪的工具都是同学们从家里带来的，放在教室地一角；老师放在讲桌里地钢笔水，没有人去动，教室的黑板总是有人自觉去擦……

  那时候老师常讲的一句话就是：做好事不留名，要当无名英雄!

  当今的微信主博，没等说出什么内容，就急忙开口要人家“点赞”!我真不明白，这到底是什么风气呢？

  农忙时节的支农劳动虽然很累，但是经过老师的动员，全班没有不去的。给生产队铲地，日光灼人，汗流浃背，口干舌燥，手上磨出了水泡，老师跟我们一样铲地，她帮助落在后面的同学，撵到前面；给生产队扒苞米，上午苞米杆上一层重霜，用手一抓扎骨冰凉；每到下午，苞米杆被秋风吹干了，包米叶子边缘如锯似的小齿，会把手背拉的出血。我看到，老师的手背上也留下了一道道浸血的划痕……

  老师对我们要求很严，经常批评我们。但我们每一个同学都很关爱，关心到生活地每一个细节，给同学钉扣子，缝上开了线的补丁、衣服。老师教学很用心，每一节课从不草率，敷衍塞责，板书工整，书写大方，当时是我模仿字帖；对作业要求很严格，写错了是必须改正，每一次作业都仔细批改，交作业少一本也不行，第二天上早自习时，都必须补写作业。处理同学之间发生的纠纷，注重调查原委，当面指出是非对错，从不偏袒，主持公正，让人心服口服，有时挨了批评心里也挺高兴。我的正义观与老师当年的教导不能没有关系！人贵得师，影响最深刻的还是小学老师，尤其是班主任老师。如果摊不上一个好老师，就是人生最大的不幸!

  我也时常跟老师争论问题，有时甚至顶嘴，她都能听我把话说完，不是我的过错，我是绝对不接受。老师对我们的过错，从不找后帐，对以前的错误从来不再提起，老师尊重每个同学的自尊心，鼓励全班同学树立自信心，要有远大的理想抱负。对班级的每一个学生，不论家庭贫富，家长地位高低，都一视同仁。回想起那段学习生活，学习上有动力，纪律上有约束力，每天都充满了紧张快乐的气氛。至今，我还保存着一份《学生成绩通知书》，中肯的评语，指出了我天生弱点。

  与老师重逢之后才知道，我俩住在临近的楼区，自然时常过去看看她老人家，聊一些从前事。听了我的境况，她很高兴。知道我退休后一边打工，一边写书，更觉得兴奋。有一天，老师打来电话，特意邀我去新华书店买书送给我。老师说，我是特意从银行取出四百元钱，给你买书，送给你别的不如送给你书有用。我知道老师的性格，不能有悖其意，只选了《黄帝内经》和《说文解字》，老师推荐的其他书籍我都谢绝了，老师嫌我买的太少了。我说，那些书我都有了，不信到我家看看，明天再来买，这样老师才相信了我。少年劝我复学，老年给我买书，殷殷之情，拳拳之心，足可见矣。老师已是耄耋之年，身体还不是很健康，但还是那么自强，屋里收拾得那么整洁、规矩、讲究，那盆塑料花还摆在饭桌上，老师跟年轻时一样，向上进取，热爱生活，衣着合体，干净利落。这时我才体会到，外在的环境美也是她心灵美的真实体现!

  看过老师不同时期的照片，多数是有鲜花绿树为背景，合体入时而又质朴的服饰，衬托着老师文雅脱俗的气质，尽管消失了青年风韵，但骨子里的刚强依然。许多往事如烟，岁月尘封了好多往事，没有忘却的是老师教我们的那些日子。这种感觉不光是我，还有那些老师教过的同学。

  2013年初秋，在于长峰、李发、刘淑芝等几位校友安排下，组织了一次再回母校的同学聚会，尽管参加者有限，老师当然高兴，村里的领导对我们的这次活动给予了热情的接待，在北小山前的四方地屯子举行了农家宴。大家久别重逢，言谈不尽，家乡留下了我们不尽思念，心中萦绕着曾经的往事，童年的记忆才是乡愁之根脉。在我的童年岁月里，最让我珍重的还是老师给我留下的那些记忆，绕成了不可释怀的情结。我们那次重聚在北小山前的农家院落，人们都不舍得离去，又不得不挥手告别。我望着那座童年心灵中树木葱郁而又神圣的北小山，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，那是六一儿童节野游的圣地，想不到她比我们还苍老，袒胸露腹，光头徙脚，坐在碧绿的农田之中……

  就在我写这多段回忆老师的时候，思绪有些紊乱，要写的事情太多了，又不知道应该在何处搁笔了，此时，微信的提示音响了多次，随手查阅一下，读到了孙书林的一首：《老师，你是我最敬重的人》，这下我可下找到了救命稻草，索性把全文抄在下面就作为本文的结尾吧：

好听的声音，温暖的眼神。

你是我心中，最敬重的人。

教我学知识，教我学做人。

点燃我的梦，给了我自信。

爱比山还高，恩比海还深，

你是我心中，最敬重的人。

教我走正路，教我做好人。

不是我父母，胜似爹娘亲。

老师，我的恩师，你是我最敬重的人。

我只想要一片绿叶，你却给了我整个森林。

老师，我的恩师，你是我最敬重的人。

我只想要一束光芒，你却给了我永远光明。

不论岁月如何变换，

老师，你是我最敬重的人!

  我虽然不认识这位作者，却写出了与我同样的感受。我们应该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。

  2011年的师生小聚，在这所普通的乡村小学，也是首开先河，恍然已是十年，尽管三年大疫遍染，我的老师尽管是身体羸弱，却安然无恙，今天又是六一儿童节了，早晨醒来后，看见老师给我发来的节日问候。又想起了这篇没有完成的文稿，仅作为对少先队辅导员老师的节日纪念，也是对六十年前的回忆！

      我们的六年级班主任胡士元老师（左）、校长宿国臣（中）、我们的四年级班主任吕桂荣老师

  在此文转发之际，我感谢五常崔家影楼的摄影师留下了这些珍贵的画面，感谢家乡村各位校友及有关方面朋友给予的盛情款待，感谢我的好友崔宪对这次小聚给予的支持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——沈启林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22年11月8日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23年6月1日修改转发

＊＊＊资料链接＊＊＊

选自《秋山拾叶·乡情忆旧》

复  学

  孩提时代的事情，倘若能留下有深刻的记忆，往往都是刻骨铭心的，致使你终生不忘。在我的经历中，给我教益最深的，是吕老师劝我复学的那件事。

  这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。

  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，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，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。吕桂荣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。她中等身材，衣着总是整洁大方，朴素合体。两条大辫子垂在背后，走起路来摆来摆去很美丽。吕老师嘴角上总是挂着可亲的微笑，就是目光锐利，好像能看透你的内心世界。我们班里的同学没有一个不怕她的，但也都亲近她热爱她。

  有一次，吕老师外出开会。不知道是谁在黑板上画了一个人，写上了代课老师的名字。有人打小报告，说是我画的。代课老师就当众批评我。我再三申述都无济于事，就和他顶了起来。我受了委屈，失了面子，觉得没法见人，干脆不念了。从此，我开始逃学了。

  吕老师回来以后，一连来我家几次动员。尽管我挨了母亲不少的巴掌，但还是没有上学。即使背上书包离家，也是到别处去玩儿。这样连续一周没有上学。

  一天下午，我正在生产队场院的大榆树下搭窝棚玩儿。躺在小窝棚里听树上的鸟叫，得意地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……突然，吕老师出现在我的面前，躲避已来不及了。我只好硬着头皮坐起来，低着头，等待老师的责问。吕老师弯着腰，钻进来坐在我身旁，环视了一下，笑着对我说：“搭得挺好啊，看来是你搭的了。”我点点头。“我小时候也喜欢搭房子玩儿。”接着，就给我讲起她的故事。我听着听着就不觉得紧张拘束了，就跟她随便唠起来。她突然改变了话题：“看你的房子搭得挺好，将来能当个建筑师啊。”听了赞扬的话，心里挺高兴，还想再听下去。她话题一转：“不过没有文化的建筑师大概还是没有的。”她眼睛看着我，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颤，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烧。可能是她看出了我的心思，又说：“如果有人说你的小房子搭得不好，你就把它拆掉吗？如果有人说你偷吃了东西，那你就不吃饭吗？”她停了一会，又说：“后来我了解了情况，确实不是你画的。当时是委屈了你。有错误就改正，没有的要宽容。我们不能因为一件小事，一点小小的挫折，就赌气，就放弃远大的目标，这会影响你今后的一生。”她轻轻地抚摸一下我的后脑勺儿，这也是她对我的习惯动作。“好好想想，明天上学吧。”听了这些，我内心感动了。我懂了：挫折能使蠢人一蹶不振，而能使有志者更加奋勇前行。老师的话像春风吹开了我的心扉，像霹雳炸开了笼罩在我心头的阴霾，我顿时豁然开朗，心头一热，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，哽咽着说：“吕老师，明天我上学去。”

  夕阳染红了天上的云朵，村庄披上了晚霞。

  我望着吕老师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，她那感人肺腑的话语，却仍在我耳边回响，激荡着我的心房……

  从此以后，我一直读完中学，不论在学习中遇到怎样的挫折和困难，再没有产生过辍学的念头。

  二十几年过去了，我也成为了一名教师。学生时代的往事似流水一样逝去了。而吕老师劝我复学的一幕，却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，终不能忘。我也从中悟到：教师对学生的疏导作用是何等重要。教师的一言一行，对处理一件小事的态度，一旦在学生的心灵里打上烙印，对那些天真幼稚儿童的身心成长及人生发展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？

此文为1985年内招备考习作例文

作者简介

  沈启林 笔名学林斋叟。五常市小山子镇双山村人，阿城师范毕业，五常市文联原秘书长，黑龙江省作家协会第六届全委会委员。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特邀研究员。出版著作有《秋山拾叶》《五常历史遗存遗址考略》《冷山文化研究文集》（与国伟合作）《红色稻乡》等。